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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四、归去来兮!(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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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这是什么鬼东西?”


柳子麟盯着墙壁上的长文,读了开头几句,不禁皱眉,不过以防万一,他迅速取出染血佛经,低头默念,完毕后,他朝光芒大放的地宫,轻喝一声:


“匠作!匠作?匠作……匠作。”


剑未现。


柳子麟顿时瞠目回首,怒色叱问欧阳戎:


“我珠子呢?怎么是一篇狗屁诗文?珠子在哪,在不在地宫?快说!”他又抓住欧阳戎腹部的刀柄,手腕作力逼问。


地宫墙上,是一篇《归去来兮辞》。


腹痛到麻木的欧阳戎,跪坐莲座,呆然转头。


这篇辞赋,他早已倒背如流。


但令他真正愣然的是,这四面墙壁上的月光石刻,不仅仅只有一篇《归去来兮辞》。


东侧墙壁的辞赋结尾处,还多了一段文字,字里行间,怆然哀伤……


欧阳戎眼神直勾勾,紧盯这段遗言。


因为它来自一位百年前用一口鼎剑的剑气、在死前匆忙留下《归去来兮辞》的东林寺僧人。


衷马大师。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哈……”


年轻县令忽然仰头大笑,可这笑声落在柳子麟等人耳朵里,却并不见欢乐,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哀心死。


“好你个陶渊明,龙城县令你不当也就罢了,好好一个‘寒士’剑主你不做,归隐前偏把这‘寒士’剑诀留给东林寺和尚,祸害后人!


“陶渊明,你清高!你了不起!”


他笑指墙上一篇月光剑气纵横的归去来兮辞,捂肚痛笑,差点笑出涌血伤口处的肠子,欧阳戎依旧乐不可支:


“还有你,衷马大师,你盗剑就盗剑,什么狗屁的莲塔之盟,为那一口破剑,在走水后莲塔下的地宫里画地为牢,浓烟熏死,死就死吧,留你娘的剑诀呢?装你娘的肉身成佛呢!这般误导后人!


“老子被你们俩合伙骗惨了哈哈哈哈哈……不不不,是我蠢行吧!是我蠢,你们都没错哈哈哈哈哈!”


欧阳戎似是又化身成某个考研老乐子人,但扬起的这张灿烂笑脸之下,是满眼的淡漠孤寂。


他在笑前人的痴执,也在笑自己的痴执。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归去来兮’回家福报,不过是一篇名为《归去来兮辞》的狗屁剑诀。


“鼎剑哪有什么固定的‘装虚之物’,这整座龙城都是它的无形剑炉,都是它的‘装虚之物’,那个老前辈把机会交给了所有人!真他娘的公道!”


欧阳戎两手捂住满肚鲜血,疯癫了一般欢笑呓语。


众人闻言惊疑不定,欧阳戎前面的话,尚且让柳子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后面那几句话,却是令他悚然一惊。


“你什么意思!整座龙城都是‘装虚之物’?!”


柳子麟冲上前去,大手如钳般揪住浑身软瘫的欧阳戎衣领,唾沫星子都溅射了出来,他瞪眼质问:


“还有,你说墙上这篇文章,也是一篇剑诀?”


欧阳戎低头,血手抚摸插在腹部的刀柄,嘴里发出“嗬嗬”的低沉沙哑笑声:


“不然呢?老前辈在逗你们玩呢,墙上这篇才是真正的‘寒士’剑诀,想不到吧哈哈哈,都说了寒士剑诀,你们念个狗屁的佛经。”


“等等,那岂不是说……”


柳子麟先是大惊,旋即大喜,丢掉了染血佛经,下一秒,他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迅速将年轻县令的脑袋死死按压在地板上,遮挡其眼睛,同时厉声道:


“剑诀岂是你能多看的……”


他探手去捡月光长剑,准备剁下这脑袋后,再转头背诵四面墙上那一大长篇的剑诀。


下一瞬间,眼前发生的一幕令柳子麟亡魂大冒。


下方青年,眼神枯寂,侧脸朝向旁边空气,轻轻吐出了两字:


“匠作。”


倏忽,一道发自灵魂的颤栗自柳子麟的脚底板起,沿颈椎向上一路飙涌,要掀开他天灵盖一般。


柳子麟满眼怒火喷出:“你在……”


这位柳家三少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眼。


此时此刻,他瞪大的眼睛清晰倒映了出一条澄蓝色的弧线。


一条“弧”,出现在地宫。


谁也没看清楚,它是怎么出现的。


像是凡尘中蓦现的神话。


“弧”。


浮在地宫中央的一束阳光中。


它非剑,也非鼎。


一粒灰尘都落不到“弧”的身上。


从地宫内任何一人的视野角度看去,它的模样都是一条“弧”线。


阳光与月光的交辉下,澄蓝如晴空的颜色是如此的美丽,并且还有着全场众人从未见到过的完美弧度。


比直线弯一点,比日月的轮廓直一点。


是一件优雅且符合直觉的艺术品。


它叫匠作。


在收割面前众人的脑袋时,也是如此的美丽优雅。


欧阳戎四肢软瘫如泥,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凉地板,心如死灰。


他周遭的地宫内,先是短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然后赫然炸开了锅。


有人扭头就逃,也有人恐惧前冲。


因为众所周知,执剑人杀力第一,可执剑人也脆若琉璃。


地宫内一阵光影陆续闪过。


一枚震飞溅射出的碎刃,空中回旋。


它的正反镜面倒映出一幕幕寂静发生的画面。


零零碎碎,又光怪陆离:


有碎肢。


有呕物。


有瞪如铜铃的黯淡眼球。


有无声张大的黄牙血嘴。


也有浇洒莲花石座的喷射热液。


还有零碎逃跑的倒地背影与跪地磕头的僵硬身躯。


最后,是柳子麟满眼噬心不甘的死鱼血眼,搭配上一张布满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神色的面孔。


咚!——咚!——咚!——咚!——咚!


大放光明的净土地宫,掉落下一颗颗头颅。


落头声隐隐有优雅的节奏,就像是迟到入场的艺术家,不慌不忙的奏响一首临时新编的乐章。


在这首短暂却急促、一边倒杀戮的曲子中。


最贪婪者,死于苦寻宝物下。


最无欲者,获得了最能勾起贪婪欲望之物。


最思乡者,希望破灭,再也找不到归乡路。


最愤慨者,纵得神话般的剑,却也只能无能狂怒。


老天爷确实给某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空旷地宫内,欧阳戎与众人一起趴伏地上,全程纹丝不动。


他的右脸庞紧贴冰冷粗糙的地板,血红的短碎发下,呆滞漆眸倒映着前方“朱红莲座”下绽放月光的归去来兮四字石刻,有呢喃声,响起在这座无人站立的空旷地宫:


“归去来兮……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呵帝乡不可期。”


死亡打败不了一位理想主义者,但“真相”可以,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信念,推倒精神寄托。谎言并不可怕,真相才是快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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