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道不死

这个现名孙用贤，原名乔维正的老者，在乔氏一族内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旦让乔氏一族知道他还活着，从今以后，他别想再有安生日子。

更何况，在虞桥的巧妙操作之下，老者可是做过不少对乔氏一族有极大伤害，根本回不了头的事情。

而以老者的身份，一旦曝光，同样也是不为驭灵宗所容的。

可以说，掌握了这层秘密的孟周，就相当于抓住了他的命门。

他有能耐就当场把“孟周”弄死，不然，就不得不接受这种单方面受制于人的状态。

孟周能够想象到他现在的憋屈心态，也没有继续撩拨，安静的跟在老者身边，在他的指引下前往他的洞府。

在虞桥的定位中，以孙用贤为首的这支从乔氏一族内部挖墙脚得来的力量，其力量虽然在他能够接触、调动的多股力量中，是最弱的一个，但因其特殊性，在他心中却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这些被他一点点从乔氏一族内部挖出来的人手，他在助他们摆脱乔氏一族这个泥潭之后，并没有要求他们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相比于在乔氏一族的压抑，随时随地都有性命之忧，得到解脱的他们反而能够以最惬意的方式重塑自己的修行人生。

直到虞桥窃取了驭灵域明心阁，获得了一个遍布整个驭灵域的情报势力，他这才再次玩起了花活。

他将明心阁有关情报收集、势力搭建、隐秘维护等种种或珍贵、或是非实操不能获得的经验全部打包，然后让孙用贤等人依葫芦画瓢，在避免引起明心阁以及其他势力注意的情况下，复制出一只“备用的眼睛”。

为了隐蔽，要瞒过明心阁这样的老手，这个“备用的眼睛”从来没有参与到情报交易这个业务中来，没有稳定的利益来源，有时候甚至需要虞桥的反向输血。

再加上本身发展时间又短。

所以，这个“备用的眼睛”相比于明心阁，各方面都要孱弱许多。

在这具地灵金莲分身抵达驭灵域之前，孟周都是以接收、掌控此地的明心阁为第一目标。

这个远没有长成的备份情报势力，孟周虽然也有留意，却并没有当成第一选择。

直到此灵躯抵达驭灵域之后。

地灵金莲分身并没有直接去驭灵域明心阁的大本营，而是凭着他对此域明心阁的了解，先是从外围、从侧面了解明心阁的情况。

事实证明，他这谨慎的态度是正确的，避免了直接让此灵躯踏入死局的可能。

这里要说明一下，虞桥对驭灵域明心阁的具体管理方法。

因为他明面上的身份是驭灵宗的核心真传，这也是直到他死亡之前，最为他所看重、也是他经营得最为用心的一个身份。

而且，他非常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如何，修为的进步才是第一位的。

所以，他将七成以上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这方面。

对于明心阁，除了谋算窃取之时花了比较多的时间和精力，其他时候，他用在明心阁上的时间和精力并不是太多。

他对明心阁的掌控，是通过几个关键核心人物间接完成的。

这其实和孟周掌控长乐商会的模式差不多。

只不过，区别在于，他是通过一个由十数人组成的核心管理层，以及“小四”、“小五”等核心骨干实现的掌控。

而虞桥则是通过与多位明心阁女修建立深入羁绊的方式，然后再借她们自身，或者借他们父兄等实现对整个明心阁的掌控。

因为时间有限，基本绝大部分重要决策都是在床榻之间、众姐妹坦诚相对时解决的。

榻上姐妹齐心，榻下众志成城，通过这种高效的沟通渠道，明心阁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再加上有驭灵宗核心真传这个身份帮着开后门，在虞桥掌控驭灵域明心阁的这些年，驭灵域明心阁同样也得到了极大地发展。

老实说，在从虞桥的记忆中看到他用如此高效的方式管理明心阁之后，孟周心中未尝没有一些奇特的想法。

比如，在安排这具地灵金莲分身过来之时，他就不止一次的设想过。

“要接手这笔资产，无论如何，这个姐妹团都是避不开的。

甚至，大概率会有深入打交道的可能。

彼时，我要不要亲自过来指导一下？”

不为别的，他就是担心分身会在这时候暴露出应变不足、行事过于机械僵化的缺点来。

不过，等地灵金莲分身抵达驭灵域，通过从侧面、外围的精准踩点观察，孟周立刻意识到，自己纯属想多了。

多处隶属于驭灵域明心阁的产业，都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破坏。

因为这些产业不仅分散在不同的灵脉之中，明面上还隶属于各不相同的势力之中。

所以，这些事情虽然在当地引起了一些热议，但却并没有人将之联系到一起。

拥有虞桥全部的记忆，对驭灵域明心阁的情况了如指掌的孟周却立刻意识到了其中蹊跷。

一番探究之后，他更是惊愕的发现，这些产业受袭的时间，全都集中在虞桥身死的两个月之内发生的。

孟周立刻意识到，驭灵域明心阁在虞桥身死之后发生了重大变故。

“驭灵域明心阁应该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虞桥死亡的消息。”孟周心中更是有了这样一个判断。

这和虞桥自己的记忆是有些冲突的。

理论上，驭灵宗，以及血脉相连的乔氏一族，能够在他死亡后的第一时间确认其死亡，这是合理的。

但这却不包括驭灵域明心阁。

从始至终，虞桥都将驭灵域明心阁当成了一个工具。

驭灵域明心阁以及那些姐姐妹妹，对于其“驭灵宗核心真传虞桥”以及“乔氏一族重要族人乔羽”这两个身份都是不知情的。

他们最多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他身上有着驭灵宗的背景，但却并不能具体推测出他到底是谁。

理论上，在驭灵域明心阁有着“神出鬼没”神秘人设的他，包括姐妹团的成员在内，都是不可能第一时间确认他的死讯的。

“在虞桥的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那事情就很明白了。

驭灵域明心阁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某种方式一点点加强了对他的感应，甚至能够第一时间确认其死亡信息。”

在得出这个判断之后，孟周很自然的就再次想到了虞桥记忆中那些姐妹大团结的画面。

孟周猜测，就在这其乐融融、看上去旖旎和谐的氛围背后，有些姐姐或者妹妹将虞桥贡献出来的生命物质给偷偷保存了下来。

至于做什么用？

那用途可就太多了。

不仅可以偷偷给他生猴子，这更是一种用途极其广泛的施法材料。

借之确认其死亡都是轻的，借之施展秘法诅咒，将目标人物咒杀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在偷偷做着这种事的，大概率不会只有一个。

不然，这些被不同人手管理的产业据点在如此短时间内如此高密度受袭这事就有些难以解释。

至少也有两个姐妹，大概率更多，甚至有可能全部姐妹都在不约而同的做着同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孟周忽然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寒噤。

那在虞桥记忆中，温馨美好的姐姐妹妹大团结，坦诚相对、真诚交流的画面，忽然变成了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模样。

那些身材姣好、容颜不俗的“姐姐”“妹妹”们，化作了一头头媚狐母兽。

她们用最原始的本钱，用最原始的方式，从虞桥这里获取到了能要他小命的东西。

虞桥记忆中，那些“姐姐”“妹妹”们，每每为了从他这里争抢生命物质的最终落户权，简直是用尽了手段，每每给他以前所未有的巅峰体验。

而这也是他认为她们忠诚于他，爱慕于他的明证。

可现在，窥得真相的孟周，却只能在心底对那些姐妹们默默竖个大拇指。

牛笔！

“所以，虞桥自以为用了一种绝妙的方式实现了对驭灵域明心阁的绝对掌控。

但实情却是，形势早就已经发生了翻转。

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在他的脖颈上，已经悄无声息的套上了锁链。

之所以在他死之前都还维持着他对明心阁拥有绝对主导权的假象，只是因为这就是当时局势的最优解。

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哪里还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明心阁主？”

分身亲临驭灵宗，甚至循着虞桥的记忆实地踩点探查，隐约窥见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故事，这让孟周心中颇感古怪。

从虞桥自我的记忆中，在他丧命在自己手里之前，简直如同一本书的故事主角。

可实际情况却是，这个最受他控制，他自以为有着绝对掌控的明心阁，却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反客为主。

“看来，修行者的个人记忆，可信度真的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啊。”孟周心中如此感慨着。

先是晏庄，后是虞桥。

按理说最真实无虚，最不能作假的个人记忆，却反倒是偏离事实最远的。

记忆的个人滤镜实在是太强了。

不知不觉中，修行者就会在记忆中对自己进行美化和强化。

至于虞桥死后发生在驭灵域明心阁的乱象，在窥破了最大的那层迷雾之后，几乎没有多想，孟周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副有些无厘头的画面。

随着虞桥这位核心人物永久性的消失，原本还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甚至愿意彼此坦诚相对的姐妹团瞬间分崩离析。

床榻变成了角斗场。

你薅我头发，我揪你耳朵；你用指爪，我有尖牙……

撕呗，扯呗……

没过两天，就鸡血鹅绒满天飚飞。

一心想着过来捡个大漏，结果到了才发现已经变成了一地鸡毛。

而且，因为局面的巨变，明心阁的形势早就不再是虞桥记忆中的模样。

更何况，经过这次变故，孟周对虞桥的记忆也变得谨慎起来。

不敢再将其当成“行动指南”。

是以，孟周果断的放弃了这已经变成了一滩浑水的明心阁，转而将视线锁定在了孙用贤这群人身上。

而且，在循着虞桥的记忆找到这群人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与这些人接触，而是在各个灵脉之间往返，悄悄踩点了许多地方。

直到有了九成以上的确认之后，他这才开始了与孙用贤试探性的接触。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他还会再与孙用贤拉扯几次，将他的脾气和忧虑彻底引爆之后才正式与他摊牌。

这次因为福运楼的变故，让他决定加快节奏。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影响。

……

两人进入孙用贤洞府之后，一路上都有些紧张的孙用贤终于放松了些许。

不过，面对神色如常的陌生来客，他也不敢拿乔，沉声问道：

“阁下到底是谁？伱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孟周”轻笑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至于我都知道些什么……嗯，凡是虞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孙用贤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问：

“你和他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告诉你？”

神色之间，有着不加掩饰的探究和质疑。

面对他这仿佛侦探破案一般的神色，孟周笑而不语。

下一刻，孙用贤神色巨变，从怀疑探究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惊骇，他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孟周”。

“孟周”笑着询问：“你又想到了什么？”

孙用贤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问：“你都是如何知道的？”

“孟周”再笑，盯着一脸紧张的孙用贤。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听了他这般随意柔和的言语，孙用贤却像是被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在了心尖上。

“你……你……他……”

仿佛有一肚子话想说的孙用贤，在几个起势之后，后续言语却变成了关心：

“虞桥现在怎么样了？”

“很好，他再不用因自己的身份而纠结了。”“孟周”道。

孙用贤闻言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嗯，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这番看起来仿佛打哑谜的交流，可在两个当事人的视角，却是清楚明白的很。

……

孙用贤：“你对他用了搜魂？”

“孟周”：“是的，用了搜魂。”

“……”孙用贤默然片刻，又关心道：“他还活着吗？”

“死了。”

“……”孙用贤再次默然片刻，“那就好，那就好。”

……

沉默许久之后，孙用贤看着面前这个貌似平平无奇的男子，终于还是艰涩开口，问：

“那你现在找来此处，是想做什么？”

“孟周”轻笑道：“当然和虞桥一样，让你们做我的眼睛。”

“你……”

孙用贤似乎对他如此的毫不掩饰颇为不忿，但最终还是将情绪憋了回去，只是木木的问：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孟周”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气恼，只是道：

“那……我去向驭灵宗举报你们？”

“……”孙用贤。

“又或者，我去找到乔氏一族，告诉他们，你们其实没有死，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孟周”又道。

“……”孙用贤。

许久之后，胸膛剧烈起伏的孙用贤终于还是再度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开始实事求是的讲困难。

“您既然知道虞桥的全部记忆，那您就应该知道，我们的规模很小，人手也很少。

您若用我们当眼睛，是看不清驭灵域的局面的，甚至还可能被误导。”

“您与其盯着我们，明心阁无疑是更合适的目标！”

“孟周”摇头道：

“其他人或许不了解，但我不相信你也不清楚……难道你会不知道明心阁发生了变故？”

“额……”孙用贤神色一滞。

他当即就意识到，自己找了一个何等拙劣的借口。

他们这个“备份情报势力”，本来就是虞桥照着明心阁的模子画出来的。

在驭灵域，要论谁对明心阁最为了解，孙用贤这些人当之无愧的第一！

不知不觉间已被逼到墙角，再也无处可躲的孙用贤双手一摊，摆烂道：

“可我说的也是事实，我们现在确实不能给您提供太多的信息。

您若愿意，那以后我定期按时的将一些信息传递给您就是。”

“孟周”微微一笑，道：

“你们现在‘视力’不好，我可以帮你们啊！”

孙用贤这群人，他看中的，本来就不是他们当下的能力，而是他们搭建起来的这一个完整体系。

这是从无到有的一步。

至于其他，对“孟周”来说，却反而是最轻松的。

听了“孟周”的话，孙用贤也不回避，盯着他当面就问：

“您如何帮我们？”

“孟周”道：

“你们这个组织是仿明心阁组建起来的，那你应该清楚，对明心阁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说，要是我将现在掌管明心阁的那群人给清理出局，将明心阁交给你们来管理，那你现在说的那些困难还存在吗？”

“这……”孙用贤呆了呆，过了一阵，才喃喃道：“能做到吗？”

“把吗去掉。”

“啊？”

“好了，现在咱们谈正事吧……明心阁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孟周”问。

孙用贤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这么干脆就进入了正题。

但他还是认真回道：

“若在此前，我了解的情况还多一些。

但近两年明心阁发生了许多变故，单是明处我们能够看见的，就已经模样大变，和几年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明处的尚且如此，那隐在暗处的变化就更大了，我也不知道明心阁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说到这里，孙用贤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