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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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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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远啊,是妈妈的电话么?”


“嗯,是的,太爷。”


李追远坐了下来,一边拿起筷子吃饭一边讲述自己和妈妈的对话。


他表现得很开心很欢喜。


和所有正常孩子一样,总会有一个时期,父母就是他们的偶像,开口闭口都是“我爸爸”“我妈妈”如何如何。


李三江听得很开心,不时插着话,每次李追远都会给予他回答,这让李三江更开心了,不停地用筷子敲着碗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


刘姨也很高兴,她的性格本就偏开朗,很乐见家里的氛围变轻松些。


就连柳玉梅,也对着李追远问了几句。


心中感慨,这小孩子甭管再怎么聪明,终究是改不了孩子的天性。


润生边啃着香边吃着饭,看着李追远如此的表现,就下意识地认为先前回家路上的沉默,只是小孩子想妈妈了。


他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所以看着李追远对众人不停地讲述,他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憧憬的神情:


原来,有妈妈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只有阿璃,默默地放下筷子。


她喜欢看男孩的表情,可面前兴奋高兴的男孩,眼里没有光。


饭后,李追远强行带着李三江去郑大筒那里开了些药。


本来打一针效果更好,但李三江死活不愿意。


回来后,一切照旧。


润生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抽着香烟。


刘姨打扫好厨灶后,忙着给扎纸上色。


阿璃被李追远哄着,跟柳奶奶回屋睡觉。


李追远在屋后,认真扎完了马步。


回到二楼时,看见李三江正往手里倒着洗衣粉。


水缸边的石板上,摆着一盆热水,挂着一条帕子。


“太爷……”


“太爷我又被报喜了。”


“恭喜。”


“去去去,细背锹儿!”


“呵呵。”


因为妈妈的电话打了个岔,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福运问题,还没解决。


可惜,没办法直接问太爷,因为太爷自己也不懂。


所以,这场耗费了这么多福运的交易,到底买卖的是什么?


李追远走回自己卧室,打开台灯,拿出了《柳氏望气诀》。


翻开,皱眉。


他想念魏正道的字了。


自己从地下室里拿出这么多套书,只有魏正道写的,自己看得最舒服。


强忍着不适,一页一页认真往下看。


也不知道是自己开始逐渐适应了这种狗爬体的神韵,


还是《柳氏望气诀》的内容确实玄奥神秘。


李追远越看越有滋味,渐渐停不下来。


这本书讲的,是江河湖海的风水之道。


很特殊的一个门类,因为正常意义上的“风水”,格局比较开阔,水则是其中之一,更主要的还是山峦陆地。


毕竟,无论是活人居住还是死人长眠,基本都是在陆地上。


而这本书,主打的就是水系,里面涉及到水葬、水狱、水劫等等方面,山峦陆地反而成了补充。


从实用角度的某方面出发,可以打个比方:


其他风水书,真的读懂读进去了,你能在游历名山大川时,心生感应:这里,可能有古墓。


这本书读完,你坐船时,站在船头,偶有所感,也能伸手一指:这里,可能有死倒。


李追远没急着一直把柳家的书看下去,而是又拿起《秦氏观蛟法》看了看。


发现主题是一致的,看来,柳家秦家当年,应该都是江上同等地位的大家族。


主题一致,但路线方法不同。


这对于学习者来说,有着极大好处,可以互相印证,加深理解。


只要两本都读懂了,那自己对江湖风水的认知,将变得极为深刻。


看了一眼时间,到自己睡觉的点了。


李追远放好书,关上台灯,拿着水盆去洗了个澡,然后回到卧室,躺上床,折好被子,躺下,睡觉。


一刻钟后,李追远坐起身,他睡不着。


再强大的行为逻辑惯性,也压不住妈妈这通电话对自己内心的影响。


推开门,走到露台,在藤椅上坐下,李追远看着漆黑的夜空,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东屋的门被柳玉梅打开了,看着要走出去的孙女,只能来得及给她身上挂了一件披风。


抬头,看见坐在二楼阳台上的男孩,柳玉梅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白天在一起还不够,晚上也要一起玩了?


可看着男孩漠然的神情,她又有些疑惑:这孩子晚饭时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是晚上睡觉时想妈妈了么?


虽说孩子的天性归天性,但柳玉梅觉得这个小男孩,不应该这么脆弱才是。


这副模样整得,活脱脱自家阿璃以前坐门槛后的翻版。


很快,她看见自家孙女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女孩在男孩身旁的藤椅上坐下。


过了会儿,女孩居然主动将身上的披风,分了一半,盖在了男孩身上。


柳玉梅瞪大了眼睛,自家孙女,居然会主动做出关心人的举动了?


住李三江家也有段时间了,但阿璃的病情也只是控制住了,没再恶化下去,至于好转,那是半分没有的。


也就只有在那小子也住进他太爷这里后,阿璃的病情才出现了好转的迹象,像是一块冰上,终于挂出了水珠。


可再怎么好转,也比不过今儿个的这一天一夜!


先是会点头摇头进行表达了,现在还能做出这种主动关怀的举措。


柳玉梅抬起头,不让泪水着急溢出眼眶,她是真真切切看到了,孙女病情恢复的希望,似乎,真的不用太久了。


她走进屋,坐到供桌前,手指着他们:


“阿璃会生病,也是因为你们的不负责任,但凡你们当年留下一点灵来按传统庇护,阿璃也不会变成那样。”


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柳玉梅带着哭腔道:


“早知道砸你们的牌位对阿璃病情有用,我早该把你们都劈了当柴烧了。”


……


李追远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好像已经来了很久,自己背上,也被盖上了东西,暖暖的。


“你来啦?”


女孩看着男孩,这次她主动去握住男孩的手,然后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低下头的同时,将男孩的手掌掰开。


掌心中,有一道伤口。


女孩指尖,摩挲着它。


这是难得的温情,李追远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就僵住了。


因为女孩的五根手指全部抵在了自己掌心,五根不长不短的指甲,直接刺入了自己的皮肉。


“嘶……”


李追远痛得站起身,身体都几乎扭了过来。


“阿璃,我痛,我痛……”


都说十指连心,但掌心处,也依旧是软肉敏感,女孩的五根指甲,深深扎入了肉里,而且还在持续发力。


这滋味,如同用钉耙在犁手。


先前蹲水渠旁的自己,主动伸手攥住润生手中的燃香,那会儿是真不觉得痛,因为那会儿的自己不正常。


可现在,自己是正常的。


求饶在此时似乎也失去了作用,一向最听自己话的女孩,在此时,仿佛无视了自己。


她的睫毛在跳动,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眼里的光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一股危险的气息,自她身上散发出来。


以前,她每次要暴起时,男孩都只需要握住她的手就能安抚,可现如今,是男孩的手,正在加剧她的暴起。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从女孩那里抽出。


女孩身体,逐渐恢复平静,眼睫毛也不再跳动,眼帘低垂。


她转过身,向楼梯口走去。


原本盖在二人身上的披风落了下来,李追远捡起来,想给女孩披上去。


但随着他的再次靠近,女孩停下了身子,背影开始颤动。


李追远不得不停下脚步,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女孩恢复正常,继续向前走,身影没入了楼梯。


很快,女孩出现在了坝子上,东屋的门本就没关,她走了进去。


李追远站在二楼,手里还拿着那件红色披风。


以前,女孩总是很喜欢收藏一切和他们有关系的东西,现在,她不仅排斥与自己的接触,还排斥沾染过自己的东西。


李追远低下头,看着掌心中血淋淋的五道口子,还在流着血。


他很疼,却并不生气,反而很愧疚。


左手手指抹开了血污,让中心区域的那块烫伤露出。


他知道女孩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因为她发现,原本寄托希望在帮着自己爬出深渊的人,居然在主动往深渊走去。


这个世上最大的酷刑,就是于绝望中,先给予你希望,再亲手,将这团希望掐灭。


她本来,都已经习惯了。


李追远去冲洗了一下伤口,简单找了块干净的布条做了一下包扎,然后回到自己卧室。


往床上一躺,也不知道真的是睡意袭来了,还是他潜意识里渴求一觉之后天亮了,一切就都会复原。


总之,他睡着了。


他睡得很浅,好多次都在短暂的睡眠后因莫名的心悸而惊醒,但他没有睁开眼,强迫自己继续睡下去。


终于,在不知多少次后,隔着眼皮,他感受到了清晰的光感。


天,亮了。


侧过头,睁开眼,门口椅子上,没有人。


李追远拿着脸盆,走出卧室,路过太爷房间时,隔着纱窗门,看见太爷不在床上。


洗漱后走下楼,也没能在一楼桌子上看见润生。


自己今天,也没睡太晚,怎么大家都起得这么早?


李追远走上坝子,刘姨走厨房走出来:“小远,早啊,过会儿就吃早饭了。”


“刘姨,我太爷呢?”


“早上天还没亮村长就过来了,喊你太爷去镇政府,说有急事,润生就载着你太爷去了。”


李追远点点头,然后目光看向东屋。


东屋门槛后面,一袭黑色裙子的女孩坐在那里,她双脚放在门槛上,目光平视,没有丝毫情绪。


“小远,小远,你快点过来。”


早上,孙女没像往常那样早起,她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等起床梳妆后,居然拿起板凳坐门槛后面了。


刹那间,柳玉梅只觉得天塌了!


现在,她唯一指望的就是男孩了。


李追远向东屋走去,刚靠近了一些,女孩身体就开始颤抖,双手不自觉地缓缓攥起,眼眸深处,也泛起了红色。


柳玉梅马上伸手制止李追远靠近,上前蹲在孙女身边,不停细语安抚。


孙女这反应,比以前陌生人靠近时,更剧烈。


李追远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在看见女孩在柳奶奶安抚下平复下来后,他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


是的,和自己睡前想的一样。


一觉之后,


都复原了。


……


“啥,你们再给我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李三江坐在民政局办公室里拍着桌子,他其实听清楚了,但他不敢相信。


民政局的主任和几个工作人员,只能耐心地对他又讲了一遍,哪怕这已经是第四遍了。


他们也是接到上级通知,有件事需要特事特办急批,因此早早地就来单位等着了。


其实,他们在看到传真过来的文件后,也感到了万分不理解。


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操作的?


“大爷,你是叫李三江吧?”


“我身份证户口簿都带来了,你说是不是吧?”


“是是是,其实,事情就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签字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把这些文件打回去。”


李三江有些茫然地拿起笔,


问道:


“是不是我这字签下去,小远侯就落入我户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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